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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十五章(1)(1 / 2)





  绝顶聪明的宋琪,对雅林的认知,却太过浅薄。情诱一败涂地,算计也直落下风。

  不曾真心相待,又何谈认知一个人?

  从昨天我来到这个酒楼,以恶毒的言语吸引公众的注意力,弄得声势浩大开始,所做的事便都是在刻意为之。故意模仿宋琪的做法,把以牙还牙立为招牌,只是为了营造复仇的假象。而实际上,我的目的仅仅是要通知他,我将会在什么时间,什么地点,公布那份鉴定书。并且,我故意留给了他一天的时间,供他准备同我们交涉的方式。

  如我们所料,在接到挑战书后,宋琪便派人到医院来监视我们了,于是他知道,我一整晚都没有离开过医院,将会在第二天清晨前往酒楼。而这份鉴定书至关重要,仅有一份且无法复制,我一定会随身保管,所以它一定还留在医院里。

  我故意拜托张进亲自到医院来保护雅林,故意在清晨出发时打扮得像模像样,而雅林又在我走时,故意把萧姐给的护身符戴到了我身上——这些,都是为了营造一种假象,让宋琪自然而然地认为,将去酒楼面对几百名记者,完成这场招待会的人非我莫属,所以我随身携带并寸步不离的公文包里,必定有着那件他费尽心思都想毁掉的东西

  ——然而,在我们的计划中,手握关键证物,将要走到镜头前,面对众人把事实澄清的人,并不是我,而是雅林!

  雅林在假装病倒被送入急救室后,就在萧姐的协助下,同一名护士换了衣服,戴着护士帽和口罩混入其中,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医院,来到了这里。

  整个过程,虽因潘宏季的介入而更加波折,又因舒心负伤而多了惊险,但我们终究成功地骗过了宋琪,用一份虚假的鉴定书,换回了舒心。

  在这场计划中,别的我都不担心,唯一担心的,还是雅林不确定的身体状况。我怕她难以支撑到完成这些戏码,独自一人带着证物前来,于是当萧姐给我那个护身符时,我转身便放到了她床头。

  ***

  我很快联系了陈主管,告诉他我已到达,记者招待会马上就可以开始。陈主管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,立即通知还在等待着的记者们,又跑出去把还未走远的招了回来。

  交代完后,我把自己脖子上的玉坠摘下来,戴到了雅林身上,浅笑着:“我又不会有危险,这个还是该戴你身上。”

  她却抿着嘴道:“你怎么不会有危险?万一宋琪识破了,不再装好好先生,也是有可能对你下杀心的呀。”

  我低下头,将鼻尖触到她额上,轻声细语道:“你不是说了吗,拍预告的时候,我要表现得凶狠一点,态度恶劣一点,姿态越对立,宋琪就越会为了避嫌,不敢在这时候对我下手。我都照你说的做了,怎么会有差池?”

  我的口吻略带戏谑,雅林无奈一笑:“呵……猜测而已。”

  说着,她走到梳妆台边,从包里拿出几样化妆品,对我说:“海冰,帮我化妆吧。”

  ***

  那是我第一次,也是唯一的一次,为雅林化妆……

  她说她脸色不好看,在镜头下会更显苍白,便想涂些色彩,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。

  许久以来,雅林做过很多事,都是为了让自己销声匿迹。她从来不愿抛头露面,但现在,她要站到那个台子上去,面对无数双眼睛,以河铭公司创始人女儿的身份,替她惨死的生父发出声音,讨回公道,为河铭公司重建光明!

  打粉底,描眉,涂腮红,一道道的工序,渐渐将她的病容盖去。当朱红色的口红遮住嘴唇上的青紫后,她的脸上,已再无一丝颓色。

  雅林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,微笑着问我:“好看吗?”

  我将她束起的头发放下来,垂在两鬓,看着镜子里那张完美无缺的脸,轻声答:“好看。”

  “那我们出去吧。”她站起来。

  陈主管他们已经等在门外了,房门打开时,他们分排在两侧,注视着走出来的雅林。

  听到我说雅林来了,陈主管已是十分吃惊,得知雅林还要上台去,他更是哑然。此刻,他看到出现在这里,穿戴整齐妆容得体的雅林,禁不住喊了一声:“罗小姐……”

  雅林看了看陈主管和其他人疑惑又担忧的神色,平和地微笑道:“谢谢你们帮助我,和我的父亲。接下来的,就由我来说吧。”

  说完,雅林朝他们点了个头,转身向前,一步步朝电梯的方向走去。

  我扶着她的肩,陪她慢慢朝前走。余光中,发现身侧的陈主管,朝她深鞠了一躬。

  ***

  迟到得太久,本应拥挤得水泄不通的会议室,只剩下三分之一的人了。不过即便如此,场面依然十分可观,会场里热闹非凡,还有人在陆续回来。

  我扶着雅林,从后台的入口走上讲台时,全场顿时哄乱不已。所有的摄像机都集中到我们身上,重重叠叠的聚光灯并在一起,照射得刺眼。会场里闹哄哄的,但木质的讲台却将我们迈步时的“吱嘎”声清晰地传了出来,夹带着压迫感和紧张感,显得每一步都如履薄冰。

  我将雅林扶到正前方的讲桌前坐下,把用信封装好的亲子鉴定书和一支录音笔放到讲桌上,俯下身对她说:“要是不舒服,或者不想说了,千万别勉强。我就在下面看着,你随时想中断,都可以告诉我。记着,你想说的,我都知道,我可以替你说完。”

  雅林对我微微一笑:“嗯。”

  我打开了麦克风的开关,走下台去。

  “对不起,让大家久等了。”此起彼伏的喧闹声中,雅林沙哑而轻盈的声音,从遍布了全场的音响中轻轻飘了出来。

  那声音,伴随着隐隐的回声,像漩涡一样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,会场立刻安静下来。

  我站在讲台底下离侧面台阶最近的地方,靠着墙,仰头看着雅林的侧脸。她此刻的模样,在灯光的衬托下更加光彩夺目,美得耀眼而彻底。

  “今天,谢谢大家来捧场,谢谢你们。”她的语气平和,但嗓音中透出的短浅气息,还是能让人听出,她是个病人,“我,说不了太久,但大家关心的事情,我都会解答。”

  雅林的病是众人皆知的,她能在这里说话,十分不易,于是全场变得更加安静,所有人都专注地等待她的发言。鸦雀无声之中,她起伏不稳的呼吸声更加清晰,笼罩着整个会场,让每个人都为她捏了一把汗。

  “我,想先讲个故事。二十年前,在一个叫萍滩的小镇上,有一间破旧的小木屋。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,有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女,在那间小木屋里,独自一人,分娩。她没有钱去医院,也没有钱请人接生,她唯一有的,只有一只套在手腕上,用草茎结成的手环。是那只手环支撑着她生下了孩子,可那只是草编的东西,很脆弱,生产的时候,被她捏碎了。后来,她一直保存着那些早就枯萎得不成形,再也合不到一起的草渣,还时常拿出来看一看。她说,那个手环是有名字的,是她和孩子的父亲爱情的见证,那只手环叫做:‘铭河链。’”

  雅林说到这里,停顿了一下,看了看台下几百双注视着她的眼睛。

  会场里的人渐渐变得更多,但每一个进来的人,发现正在台上说话的竟是廉河铭之女雅林时,都立刻保持安静,无言地倾听。

  她继续道:“你们都知道吧,廉老板的名字是后来改过的,他年轻的时候不叫‘廉河铭’,叫‘罗维’。他之所以要把名字改成廉河铭,是因为他手里,也有一只一模一样的——铭河链。”

  她的脸上露出无奈又凄楚的浅笑:“他们,就是我的父母,亲生的父母,我就是他们的女儿,是那个少女在小木屋里生下的孩子。呵……这么天经地义的事,居然还需要证明……”

  说罢,雅林拿起讲桌上的录音笔:“田老板已经澄清了,他说了假话,这段话是他录下来的。”

  她将录音笔打开,对着话筒播放。录音笔中传出田老板的声音:“我……我要纠正我说过的话。我其实,不知道小罗是不是小何亲生的,小何压根儿没同我聊过这件事。我只是……只是一时糊涂,误以为不是,就说错了话。我收回那天说过的话,对不起,我不能证明她们两个的关系。”

  田老板不愿再出现在镜头前,便录了这段音。这没头没尾的改口,让在场的人们甚感困惑,议论纷纷。

  雅林关上录音笔:“其实,田老板会不会改口,并不重要。他愿意重说一遍真相,也只是求个心安。就算他说可以证明我是何思楠亲生的,也不会有人信了,对不对?”她的语调中陡添几分哀怨,“人说的话,总是不可信的,对不对?”

  全场再次安静下来,注视着台上的雅林。

  雅林打开信封,拿出鉴定书,将写着结果的一页竖起来,展示给众人看:“人说什么,都可能是谎言,每个人都可以编个故事,告诉你们我是谁。宋琪说的故事,和我说的故事,你们也分不清孰真孰假。到头来,能证明我究竟从何而来的,就只有这么一张纸……”